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饱饫宴前尘现(下)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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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esp;&esp;弱水愣了愣,正要问,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极清极柔的女子声音,“殷小娘子,韩主家令你来点下一出舞戏,你看看喜欢什么?”

&esp;&esp;她回头看去,才发现后面站着一个纤瘦女子,女子手上端着一个描金漆匣,一身素如霜的白衣,浑身没有任何饰品,除了面上带着一片似木似玉的白方菱帘遮面。

&esp;&esp;而露在遮面之外的那双眼睛,说不出的惊人美丽,眼波流转,淡极至艳,宜嗔宜喜,我见犹怜。

&esp;&esp;只是此刻女子看着她笑意如烟,眼中还透着一丝说不清的意味。

&esp;&esp;像是……早就认识她一般。

&esp;&esp;弱水一愣,不由移目往韩娘子席位看去,只见韩娘子英华面容带着飒笑,遥遥颔首,唤道:“殷儿,你们年轻女郎喜欢看什么告诉洛台主便是,不必拘束顾及。”

&esp;&esp;洛台主?原来不是韩家的仆从娘子。

&esp;&esp;也是,这般形容颜色,怎么看也不像会屈居于此处蓬荜的。

&esp;&esp;当然不是说韩家寒酸,而是这个娘子容色太盛,仅仅露出一双眼瞳就美丽清贵得令人咋舌,应当匹配更好的去处。

&esp;&esp;比她惊叹呆怔着更夸张的是韩家小舅,他猛地看到女子,捂着心口激动的快要晕过去了,“洛台主!!您竟然亲自来了!您排的所有戏,我都看过!”

&esp;&esp;女子含笑点点头,又看向弱水。

&esp;&esp;韩家小舅顺着女子目光看向弱水,见她从歪头迷朦变做一副蹙眉不忍直视他这般兴奋的样子,忍不住昂首挺胸地介绍:“小殷儿,勿惊讶。这是歌舞戏中第一流——寒湘台台主洛娘子,她书写教习的舞戏,一经问世,都是座无虚席的!”

&esp;&esp;洛娘子可是他最钦佩仰慕的女子!

&esp;&esp;他炙热地看着眼前素衣如仙之人。夏风从水上吹过来,吹的洛台主鬓边发丝微乱,遮面却纹丝不动。

&esp;&esp;她撩了撩发丝,看着韩小舅笑道,“郎君实在谬赞,某才疏学浅,不过勉强逗大家一乐罢了。”又低头拨开手上描金漆匣子锁扣,才看向弱水,“听闻殷小娘子五陵年少,见多识广深谙音律舞戏,最是风流俊赏。在下便想借此宴会,请殷小娘子品鉴一二寒湘台的舞戏。”

&esp;&esp;“娘子,请。”

&esp;&esp;说着,她将长方大黑漆匣匣盖打开,送到弱水面前。

&esp;&esp;漆匣中间整整齐齐的码着十几张玉板,玉皮油润,每一张都用朱笔篆刻着曲目名。

&esp;&esp;弱水被夸的很是心虚,脸颊上浮起淡淡粉霞,装模作样地支着颈子伸手在盒中翻了翻,有什么《凤陵旧记》《大雌鸾皇》《合华殿》……可她对这些戏目并不了解,实在不知道选什么,不禁嘟哝,“既然小舅盛赞,想必洛台主出手的个个都是精品,那我就随便选一个罢。”

&esp;&esp;细净指尖一一点过玉版,随意落在一张写着《芙蕖冥记》的玉牌上。

&esp;&esp;洛台主弯眼,神色变幻,“殷小娘子好眼光,选中在下的成名之作——浮世本来多聚散,红蕖何事亦离披,天真女郎为了心上人之疾,闯仙山,只为采那一株续命芙蕖,却不知山中一日,世上一年,待她采花归来后,未曾想心上人已经……唏,总之是一个让人泪之叹之的故事呢……”

&esp;&esp;“那就这个好了。”弱水点点头,刚要把玉牌递给洛台主,手却被韩家小舅摁下。

&esp;&esp;“等等。”

&esp;&esp;他看了看弱水和半阖着眼的侄儿韩破,摇摇头说:“这个意头不好,不适合今日……”虽然他喜欢洛台主的所有作品,但今日侄儿和侄儿娘子的归宁日,还是不要看这些结局风流云散的悲曲故事。

&esp;&esp;“小殷儿不若换一个……”

&esp;&esp;说着,他将角落的一张玉牌往弱水面前推了推,眼中划过一丝慧黠。

&esp;&esp;玉质冷涩,朱砂新干,字体诡丽秀媚。

&esp;&esp;上书——《蛾儿梦》

&esp;&esp;片刻后,水台上铿锵乐音渐弱,小池生烟,烟变作雾,沿着岸堤翻涌着越来越浓,甚至漫上观席的桌案,一时间,青烟翠雾,渺渺漠漠。

&esp;&esp;在韩府众人开始有些迷惑躁动时,一缎靡靡缠绵之音从雾中悠游出来。

&esp;&esp;泠泠,柔鸣。

&esp;&esp;一阵风来,云开雾散,之前雾过之处不知何时竟生出了如锦毯一样丰茂烂漫的菖兰,池水堤岸所见之处都是。有一柳叶小舟破花而来,舟上倚坐着一个玉裹金装的妩媚公子。

&esp;&esp;腿边有酒,膝上横琴,手指轻抚,琴音自他指尖幽幽泄出。

&esp;&esp;小舟行至弱水案前时,妩媚优伶仰头饮下一口酒,多情眼神不经意的扫来,又冷淡曼移开,华美柔媚的嗓音凄凄唱起来:

&esp;&esp;冰绡帐底东风细,玉骨酥融暖烟腻,

&esp;&esp;画屏斜掩鸳鸯戏,怎奈孤鸾空啼血。

&esp;&esp;弱水在瞧见他行止容貌时一愣,心中莫名一悸,就将就着执壶倒茶的姿势呆住了,连茶满出来都没有察觉。

&esp;&esp;直到身边传来韩小舅轻咳一声,并着毫不客气地促狭笑语:“啧啧啧,小殷儿看呆了?比起我侄儿如何?”

&esp;&esp;别看韩家小舅大她一轮,面上莞尔可掬,却如一株长在丰沛沃土上的肥壮鲜葱,性子比他两个侄儿还要活泼脆辣。

&esp;&esp;稍不注意,就要被呛的下不来台。

&esp;&esp;这不,她旁边这位一戳就炸火星的炮仗,顿时警醒了,蠢蠢欲动。

&esp;&esp;弱水抖抖手上的水,收回黏在妩媚优伶身上的眼神,无辜道:“小舅莫取笑我了,我若说好,身边这位可要当真了。不过我夫郎只有一个,但漂亮的伶人、漂亮的花儿就要看个新鲜,不看是才可惜了。”

&esp;&esp;韩家小舅弯了弯眼,抚掌轻笑:“心巧嘴乖。”

&esp;&esp;身侧紧迫气场骤然一松,兼之一声嗤笑,舒畅满意。

&esp;&esp;弱水暗暗松了一口气,转身抱住他的胳膊皱着脸小声告状:“你看这戏都是小舅挑的,与我无关,他还想挑拨你我妻夫二人,坏不坏?”

&esp;&esp;韩破懒洋洋的揽着她的腰往自己身侧带了带,捏了捏少女粉软脸颊,“好坏,一会带你去敲诈小舅的私房钱,不过我头还是有些晕。”

&esp;&esp;弱水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之财,也不计较韩破半个身子都贴在她身上,心满意足的喊起丹曈:“你去把醒酒汤热一热端来。”

&esp;&esp;丹曈哎了一声,笑盈盈地起身端着冷汤走了。

&esp;&esp;这一通打岔将韩破哄得不在吃味,弱水方才安心,专注再看去。

&esp;&esp;此时那厢优伶且行且唱,已经停息于池心。

&esp;&esp;乐曲将要去了高潮时,琴音戛然而止,妩媚公子站起来,面似垂泪:自从阿姊赴瑶池,独留我永夜泣孤凰,梦无方,无量痴情账。

&esp;&esp;——阿姊,慢些走,蛾儿来也!

&esp;&esp;五彩宽衣迎风烈烈,公子站在舟头如同一只坠落的彩蛾,扑通一声投入池中,溅起片片花瓣。

&esp;&esp;“他怎么跳水了?!”

&esp;&esp;不知是谁紧张的惊呼一声,在屏息寂静的气氛里格外响亮。

&esp;&esp;弱水亦扶着韩破的手臂瞪大眼睛,心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拧了一下,酸胀,刺痛。

&esp;&esp;韩家小舅分神看了几乎要坐进韩破怀中的弱水一眼,见她面色惨白痛心,以为她入戏颇深,不由笑嘻嘻安慰道:“莫忧,这都是舞戏常用的幻术把戏。”

&esp;&esp;他话音刚落,那些蓊郁盛放的菖兰就化作漫天蝴蝶飞起。

&esp;&esp;一阵纷扬弥漫的绚丽过后,周遭一切化作原样,再看去,水台中央凭空生起一颗百年桃树,那男伶一身流光溢彩的白衣从花枝间醒来。

&esp;&esp;韩家众人虽已见识过寒湘台幻师手中变幻莫测的幻术,见此情景还是忍不住惊叹起来。

&esp;&esp;弱水也摸着砰砰急促的心跳,轻轻松了一口气,往身后熟悉山踯躅气息的怀抱依了依。

&esp;&esp;继续看下去,弱水才模模糊糊咂摸出这究竟是怎样一个故事:

&esp;&esp;这舞戏主角是一个叫玉蛾的小郎君,家中无母无父,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姐姐,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,心中不由生出一些禁忌情愫,可叹还未说姐姐便死了。

&esp;&esp;他终日抱着姐姐的画像沉溺酒水乐音,甚至恍惚间要追随而去。

&esp;&esp;直到一日他梦中来到一方琼台玉宇。

&esp;&esp;见到一个神仙女郎……

&esp;&esp;那个扮做玉蛾的妩媚男伶唱着:恰才个读《洛神》倦眼朦胧,怎见得真有个云鬓蓬松,原道是冰肌寒,谁料有暖香涌,这玉体横陈处——

&esp;&esp;台上桃花树下的屏风后,此时走出一个白衣飘飘的袅娜丽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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